晚明的第一宗疑案“梃击案”虽然草草结案,真凶始终存疑,但是在政治上,却分出了胜负。太子朱常洛地位就此稳固。东林大臣也继争国本之后,取得了第二次庙堂之战的胜利。
东林大臣都等着朱常洛大干一番,但是事情发展却出人意料。
万历四十八年八月,老皇帝病逝,朱常洛顺利继位,不久改元泰昌,是为明光宗。朱常洛登基仅仅一个月,就搬家了。
搬哪去了?从皇宫搬到十三陵住去了,而且是永久居住权。他突然死亡了!八月登基,九月死亡,朱常洛没有留下什么丰功伟绩,只留下了一个历史记录:明朝最短命皇帝、中国最短命皇帝之一。朱常洛继位时年龄39,死时也是这个岁数。39岁正是英年,以古人寿命比照也不算老,为什么仅仅当了三十天皇帝,怎么就完了呢?
提及此事又涉及一起惊天大案。这是一起什么案?史称“红丸案”。
什么是红丸?顾名思义,就是红色药丸,也就是说,朱常洛的死,和一粒红色药丸有关。
说到这里,必须先交代下中国皇帝们的一个偏好。
什么偏好?和补药特别亲。这是为什么呢?因为自古中国皇帝们,无不在意自己身体,在身体方面,他们所虑者主要有二。一是能否长生不老,二是能否夜夜当新郎不累。这些可望不可及的事,光自己追求是没用的,往往需要来外来东西的辅助。主要辅助东西是什么呢?那就是补药。史料显示,这位朱常洛就是一位特别喜欢服药的皇帝。在做皇帝的短暂生涯中,他大约服下了一般人一生才能吃完的药。
那么,具体说来,红丸案到底是怎么是一回事呢?
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。这位朱常洛早年身体不好,因为不受父亲待见,没有受到特殊呵护,可能肠胃方面除了一点问题,长大后还一副病怏怏状况。但与他的身体成反比,朱常洛对女人的情趣却出奇旺盛。还未继位的时候,这位病太子就好女色,继位之后,更是放开了七情六欲。而他身边的人,不仅没人提醒:领导要注意度啊,过度贪恋女色有害身体。而且,还变着法儿地送女人讨好他。尤其那位为儿子争太子失败的郑贵妃,在朱常洛当了皇帝后,突然像变了人似的,对新皇特别地好。怎么个好法呢?
清代学者李逊之《泰昌朝记事》记载:“上体素弱,郑贵妃复饰美女以进。一日退朝,升座内宴,以女乐承应。是夜,连幸数人,圣容顿减。”
郑贵妃亲自为皇帝选秀,进献美女,而且一晚就送七八个。这下泰昌帝可忙坏了,这些美女全是我的,以前没当皇帝前可没这么多啊,抖擞精神,享用不尽。本来他的身体底子就不好,年龄又不是青年小伙,所以纵欲无度仅仅二十几天,就倒下了。
拿今天医学的话来说,泰昌帝的这个病属于“房劳症”。如果休养生息,慢慢调理,是可以好转的。但是,这个泰昌帝复原心切,有病乱投医,他嫌老御医开的药疗效太慢,所以让掌管御药房的太监崔文升上猛药。这个崔文升严格说,只是个药剂师,不是正规主治医生。他原是郑贵妃身边心腹太监,很会来事,听到皇帝亲自点自己,那么就当仁不让,顺势给皇帝下了一副猛药。
《明史纪事本末》记载:
“崔文升下通利药,上一昼夜三四十起,支离床褥间。”
所谓“通利药”,就是中药大黄。我们知道,大黄的药性是常用的泻药,败火解毒。泰昌帝服了崔药剂师的药之后,当晚腹泻四十次,一下就垮了,不仅起不了床了,而且喘气都困难了,上气不接下气,病情急剧恶化。
如果此时采取缓解措施,不再乱用药,或许还会有救。但是,正应了现在流行语了:NOzuoNOdie,人不作死不会死。泰昌帝病到这个时候了,还想早日回到三宫六院花丛中,所以下令火速搜寻灵丹妙药。
说到这里,我们必须要提下一下明朝皇帝的另一个偏好,他们不仅偏爱补药,而且在补药之中,还迷信“仙人仙药”。
自大明建国以来,皇宫就滋长了一种风气:寻仙问药。自太祖朱元璋到嘉靖、万历,明朝皇帝重赏了无数炼制仙药的“仙人”。其中不少民间庸医、药贩子装扮成得道仙人模样,拿着自己胡乱制造的草药,包装成秘方仙药,给皇帝献药。一旦皇帝恰好吃对劲了,药贩子就会得到重赏,甚至加官进爵。
受家风影响,这个泰昌帝朱常洛也不例外,迷信仙药。他不相信“得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”的常识,而笃信世上真有包治百病一吃就好的灵丹妙药。所以,拼命催促上下去寻仙问药。
就在这时,“仙人仙药”出现了。鸿胪寺丞李可灼进献两粒红丸。鸿胪寺是明朝的一个对外礼仪接待机构,相当于现代外交部礼宾司,鸿胪寺丞是个六品官,相当于司长助理。这个李可灼五十多岁,虽然是政府官员,但平常却打扮和道人一般,做仙人状。他说这两粒红丸是两颗仙丹,是一位得道仙长所赠,所用药料均采自神府仙境,此药神奇,包治百病。泰昌起初还比较谨慎,试用一粒,立刻有了精神,连连夸奖李可灼是“忠臣啊忠臣”。兴致来了,当晚,又用一粒,次日清晨,内侍发现,皇帝手脚冰凉,已经归天。
这一晚上发生什么事?皇帝服用李可灼的那颗红丸,到底是什么成分?
据《明实录》载,此药并不神秘,系女孩初潮经水加一些大补药材练成,说白了就是皇家御用春药,嘉靖年间就大量生产过。但此时给泻火的人使用就犯了大忌了,哪有一泻火一边恶补的道理?冰火两重天、连续透支折腾谁受得了?
皇帝吃药吃死了,怎么办?当时朝堂之上,对于红丸案的处理,分歧严重。东林大臣认为此事崔文生李可灼别有用心,难逃干系。甚至背后有人指使,矛头指向郑贵妃。当然这个可能是存在的,如果前面那个挺击案的真凶是郑贵妃,那么此案是郑贵妃的又一阴谋是成立的。一计不成,又施一计。梃击没成功,来个红丸。先是给朱常洛送美女,然后再下药。令朱常洛一命呜呼。但是,即便郑贵妃此动机成立,我认为关键的因素,不在郑贵妃,还在朱常洛。没人证明,是有人把药灌进皇帝嘴里的,嗑药是朱常洛自愿的,一个皇帝哭着喊着要吃药,谁拿他也没办法。朱常洛的死,未必是那颗红色药丸的功力,说此红丸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,可能比较客观。
史实证明,越是追求长生不老、喜欢炼丹吃药的皇帝,越是短命或者突然暴毙。
譬如中国第一个皇帝秦始皇,刚刚到了知天命之年、50岁就死了,他的死因,有医学者指出就是药物中毒。我们知道,秦始皇在寻找长生不老药方面是非常有名的,甚至把寻药者派到了国外。《史记》记载,公元前219年、210年,秦始皇御医齐人徐福,为秦始皇寻找长生不老药,两赴东渡,最后一次带着五千童男童女,到达“平原广泽”(也就是今天的日本九州岛),但是因为日本提供不了仙药,徐福害怕受到秦始皇迫害,所以带着五千童男童女留在日本,“止王不来”。徐福没回来,并不耽误秦始皇乱服仙药,最后五十岁暴毙。
那么话说回来,朱常洛之死是怎么收场的?
这起涉及皇帝之死的红丸案,最终如何结案?
就红丸案以及对此案的处理意见,朝廷大臣再次分成两派。一派是以时任首辅方从哲为首的浙党大臣,主张对当事人温和处理,不搞扩大化。
另一派是以孙慎行、杨链为代表的东林党大臣,主张严惩当事人,对进药者崔文生、李可灼绳之以法,并深挖幕后黑手,搞个水落石出。
泰昌帝突然死亡,令杨链非常痛心,他上书内阁,主张严惩肇事者:“贼臣崔文升不知医……妄为尝试;如其知医,则医家有余者泄之,不足者补之。皇上哀毁之余,一日万几,于法正宜清补,文升反投相伐之剂。”
杨涟认为,朱常洛本来身体就虚弱,应当进补,而崔文升反而进以泻药,其心叵测。要求将此案一查到底。
但当时东林人虽然起势,但郑贵妃的后党与执掌内阁的方从哲浙党也并不示弱,于是双方僵持不下,最后做出妥协。朝廷判处李可灼遣戍,发配边关;崔文升贬谪,降职调离,其余人等概赦不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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