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0年1月2日下午,晋东南军区召开的千人大会,是前线总司令部、野战政治部和警卫部队的官兵们在庆祝1940年元旦。当夜幕即将降临时,庆祝会也已接近尾声,人们准备点起灯火演出文娱节目。这时突然有三个青年人走上台去并排站着,大家的视线顿时集中到他们身上。会议主持人向大家介绍说:“这三位是名叫杉本一夫、小林武夫、冈田义雄的日本同志。”杉本一夫是我被俘后使用的名字。会议主持人介绍完以后,我向前迈了一步,向大家声明:我从这一天起参加八路军,并宣了誓。我讲话的内容是:
“现在的日本军部和日本政府,还有不明真相的大多数日本国民,将会极力咒骂我们是叛徒、卖国贼,蔑视甚至憎恨我们。但这对现在的我们来说,正是我们所期望的,我们感到光荣。这是因为我们所走的道路才是真正的正义之路,符合日本国家的利益和民族的利益。”
我的讲话是由当时的敌工部(对敌工作部)科长漆克昌先生翻译的。他战前留学过日本,回国后被国民党逮捕入狱,后来国共两党组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,漆先生才被释放出狱,出狱后他立即参加了八路军。
漆先生释译我的讲话时,会场上鸦雀无声,八路军官兵听完之后,全场热烈鼓掌,高呼口号的声音此起彼伏。这时坐在最前面的一位身材魁伟的八路军站起来,从容不迫地走上舞台,与我们热烈握手。这个人就是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将军,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他。朱总司令和我们握手之后,向全体官兵讲了话,强调严格遵守八路军的俘虏政策的重要性。他说:“我代表全军欢迎这三位日本青年参军。今天这三个日本青年的行动,证明了我们八路军俘虏政策的正确性。现在虽然只有3个人,但今后将会有几十人、几百人接踵而来。”
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的朱德将军,以强有力的语调讲了下面这段话:“这次抗日战争,只要我们能经得起困难的考验、坚持斗争,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。关于这个问题毛主席在《论持久战》一文阐述得很透彻。这场战争将以中国人民取得胜利、日本军阀垮台、新日本诞生而告终,这是符合中日两国人民根本利益的。”
我们万万没想到,我们参加八路军会受到朱德总司令的亲自欢迎。这天的情景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中,终生难忘。

1939年,战争进入了第三个年头。这时,抗日根据地扩大了,八路军的力量也迅速发展起来。另一方面,日军进攻的势头减弱了,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,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,游击战日益活跃起来。随之而来,我们对日军士兵的宣传工作,也需要全力以赴广泛地开展起来。
当时,从国民党统治区传过来一些反战传单。我们由此得知,鹿地亘先生等人在重庆组织了日本人反战同盟,并开展了活动,那时我们非常高兴,进一步增强了信心,同时我们也认识到了集合八路军内的日本人,开展群众性的反战运动的必要性和可能性。八路军方面也表示,将尽一切可能帮助我们,他们希望我们尽早与重庆的鹿地亘先生取得联系,也在这边成立反战同盟组织,以便携起手来开展反战活动。我们抱着极大的希望,几次给重庆方面发电报和信件,但是很遗憾,那些电报和信件都石沉大海了,这多半是国民党方面设置了障碍的缘故吧。
在这种情况下,八路军方面向我们建议,与重庆方面的联系工作只好暂时放一放了。后来,我们决定自己成立组织。这样,小林、高木、松井、石冢等7人作为发起人,开始了筹建日本人反战团体的工作。虽然还不十分充分,但确定了成立反战团体的目的是:“从中国的土地上赶走日本侵略军,为早日结束战争而战”,而且拟定了团体章程草案。我们于1939年11月的十月革命节那一天,在晋东南召开了成立大会。
开始时的名称叫觉悟联盟,理由很简单,就是我们这些早觉悟的日本人,有责任让后来的许多日本士兵觉悟。但是后来总感到叫觉悟联盟不十分恰当,不久便改成觉醒联盟了。
虽然联盟的活动有了起色,但是由于我们的政治水平低,工作经验不足,而且又都是些新手,因此非常需要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的强有力的支援,宣传活动及其他一切必要的费用也得请他们帮助。我们制作的宣传品,只通过我们几个人的手散发到分散在广大地区的日军中去,那几乎是不可能的,无论如何也要依靠八路军战士和地方武装的协助。八路军和民主政府愉快地给予我们一切援助。可以肯定,如果没有这种国际主义的援助,觉醒联盟就连存在都是极为困难的。
前线巡回宣传结束后,又回到八路军野战政治部,我们把自己的决心对冈田讲,他表示完全同意。敌工部的同志们对我们的决心更是举双手赞成,还把我们的决心报告给野战政治部主任及前线司令部。不久我们便接到“欢迎正式参加八路军”的通知。于是我们就在1940年庆祝元旦的集会上发表了参军声明。这是我们被俘5个多月后的事情。
促使我下决心参加八路军,除了通过学习提高了觉悟和亲眼见到日军的野蛮行为以外,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自从我被俘以来,八路军一直以人道主义精神给了我亲切的关怀,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,使我不能不感到八路军的本质确实和别的军队不同。
八路军是其他军队无法相比的不可思议的军队。一到八路军的部队,就会被他们的优良作风迷住,再也不想离开这支队伍。我认为,能在八路军中亲眼看到毛泽东思想的具体体现,并亲自参加实践是自己一生的幸福。
我们在前线司令部时,野战政治部主任是傅钟先生,副主任是罗瑞卿先生。都给予我们很大的照顾和关怀。
接着在1941年夏,以在山东省和河北省交界的冀鲁豫地区活动的水野靖夫先生为中心.成立了冀鲁豫支部。还有,以活跃在河北南部平原上的秋山良照先生为中心成立了冀南支部。冀南支部在富于创造性的宣传活动中取得了很大成绩,到同年11月,联盟成员增加了8倍。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不久召开的纪念冀南支部成立一周年的大会上,收到了朱德总司令拍来的长篇贺电,电报说,“……一年来,你们在冀南前线,协助八路军开展争取日军士兵的工作,取得了出色的成绩。在反法西斯斗争即将取得胜利的前夜,希望你们更加努力。……”
后来,在山东和其他地区也相继成立了觉醒联盟支部。
吉田先生从本部调到抗日军政大学任日语教员。原在日军中任中尉军医的山田先生,活跃在八路军的后方医院里。
这样,联盟的组织和活动大大地发展了,对日军士兵的影响也渐渐地扩大了。对于日本军部来说,联盟的存在已成了一个威胁,这可以从日本军部施展的阴谋诡计中看出来。他们为了从内部破坏觉醒联盟,采取自愿投降和故意充当俘虏等于段,派遣特务策划暗杀联盟成员和破坏组织的活动。
觉醒联盟一直活动到]942年夏。在这期间开展的各种活动中,虽然还有不够完善的地方,但却积累了一定的经验。当华北的日本人反战团体于同年在延安统一为“日本人反战同盟华北联合会”时,觉醒联盟的经验成了制定反战同盟工作方针的基础,而且这些经验在后来的反战同盟活动中得到了有效的运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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