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卫青最当红的时候,他的稗将苏建曾经劝过大将军卫青:“大将军的地位如此尊崇,而天下的贤人士大夫都没有人称赞你,也不关注你。大将军应当学以前的名将招揽一些士人,多多举荐他们才是啊。”卫青说:“自从魏其侯、武安侯招徕了天下的宾客和士人之后,天子常常恨得咬牙切齿;那种招纳贤人斥退不肖的能人,就是天子的忌讳。我们当臣子的就是奉法遵职而己,为什么要招纳士人呢。”
魏其侯窦婴,武安侯田蚡,都是外戚,都曾权重一时,都死得很惨。卫青能有这份清醒,也是他能得善终的根本原因。
卫青当上了大司马大将军。这个官职什么意思呢?从武帝开始,为削弱相权设立内朝,如丞相等的正规官职属于外朝,而大司马大将军则是内朝领袖,可领衔在内朝预闻政事,参议决策;实际上是地位最高的辅政大臣,权力超过丞相。
而得到这一切,卫子夫的皇后身份只能帮他们起步,更要归功于他们彪悍的战功。《汉书》中说道:“最(意为统计)大将军青凡七出击匈奴,斩捕首虏五万余级。一与单于战,收河南地,置朔方郡。再益封,凡万六千三百户;封三子为侯,侯千三百户,并之二万二百户。其裨将及校尉侯者九人,为特将者十五人。”而且,正是卫青,把原本不善作战的农耕民族的战斗力大大提升了。正如南宋军事家岳飞所言:“战法革新破匈奴,卫青始。”
但卫青的做人方式,完全不像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大司马大将军,反倒惕厉自守,异常小心。卫青深知武帝要的是绝对威权。他出征匈奴归来,把赏金分一半给武帝宠妃王夫人的父母亲上寿;他出征在外,有权处理自己按律当斩的稗将,他不敢,把稗将绑起来带回给天子处置;又明示自己不敢养士。司马光的《资治通鉴》卷十九中,便说卫青“以和柔自媚于上”。
卫青夹着尾巴做人,武帝自然要蹬鼻子上脸。武帝着意培植霍去病,时时打压卫青。举个例子,在元狩四年出征时,卫、霍二人同时出征,但霍去病是有优先选配将士之权的,卫青就只能配备挑剩下的士兵了。原本听说匈奴大单于在西路,武帝就让霍去病走西路;后来听说大单于在东路,又改派霍去病走东路,目前就是为了让霍去病立大功。只不过,遇到大单于的却是卫青,虽然打了胜仗,大单于也逃了。回来后,霍去病受了重赏,手下的将领很多都立了功;而卫青没有受赏,手下也得不到封赏。经此一役,卫青以前的朋友门人多去侍奉霍去病了,改换门庭,轻轻松松就拿到官爵。
武帝抬高霍去病而打压卫青,很显然是有分权的原因,好让霍去病与卫青两人都握重兵,互相制衡。但我想,分权虽是考量的重要因素,但武帝越来越看不上卫青,也跟武帝的性格有关。卫青不敢论政事,永远都小心翼翼、战战兢兢,这样的人固然不会犯什么大错,也无法招人喜欢;对于恣意飞扬、狂放浪漫、好大喜功的武帝来说,确实无法跟卫青产生共鸣。
事实上,卫青之谨慎,已经把二人的君臣关系转化为主奴关系。致使宋代的苏轼在《君使臣以礼》犹不平:“武帝踞厕而见卫青,不冠不见汲黯。青虽富贵不改奴仆之姿,而黯社稷臣也。”就是说,你卫青位高权重,姿态还是像个奴仆,而汲黯这种没能被任用的,反而是真正的社稷臣,值得尊重。更在《东坡志林》卷四里说道:“若青奴才,雅宜舐痔,踞厕见之,正其宜也。”把人家出生入死的大司马大将军说成是舐痔小人,这也太狠了。
元狩六年时,当了两年大司马的霍去病病死。而在此后,汉武帝再也没有派卫青出征。接下来,卫青的长子宜春侯卫伉坐法失侯;后来,卫青的两个小儿子与卫青的大姐夫公孙贺都丢掉了爵位。开始的一门五侯,只剩下卫青一个了。而且,对卫青及卫氏家庭的打击,绝非偶然,很难说,这些打压,不是一局大棋。
这样大家能理解了吧?为什么卫青权势那么大,还是胆小如鼠?那是因为,在汉武帝这样的强势君王面前,他想自保,想给家族留一条活路啊。但是,这能管用多久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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